如果没有这场疫情,57岁的成都大妈王超,应该和往常一样,有空的时候,晒着春意暖暖的阳光,跟老同学、老同事打打麻将,晚饭后,和老伴在成都的街头散散步。
大年初一,回丈夫老家探亲的王超和老伴王安孝从湖北黄冈驾车返蓉,不料因高速公路设置路障,误入武汉。上演了一出现实版“人在囧途”。
↑王超和老伴王安孝从湖北黄冈返蓉
高速公路封路误入武汉
1月22日上午9点,王超和老伴王安孝开车从成都出发,直到次日凌晨,才抵达王安孝的老家——湖北黄冈。
次日11点左右,还在补觉的王超睡意朦胧中听得老伴说,早上10点,武汉封城了。
“之前是晓得有肺炎,但没想到那么严重,没引起重视。”王超说,不仅是他们夫妻俩,连老家的亲友都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。王超平时有备用口罩的习惯,她让家人戴上,“都说用不着,哪有那么严重。”
在成都的朋友建议他们连夜赶回,但开了16个小时才抵达黄冈,一天都没待到,加上周围确实也没感觉到形势严峻,夫妻俩最终还是决定大年初一再返程,在家两天,也都没有出门。
大年初一,上午8点,夫妻俩出发返程。夫妻俩觉得,武汉封城,无非不准出入,而他们回成都的路,虽然沪蓉高速途经武汉,但不下高速应该没有问题。“想试一试”。
于是,从黄冈市的高速公路入口,他们驶上前往武汉、成都方向的高速公路。“上了高速,我们觉得应该没问题了,如果封城不让过,就应该不会让我们上高速。”王超说。
但驶出多公里后,高速公路进入武汉黄陂区段,前方出现了一排方形路障,不允许再往前通行,旁边就是驶出高速的匝道口。“没办法,高速上又不能倒车,我们只能下高速。”
下了高速,就进入了武汉,此时,才上午9点。“想要回去。”但每个路口都有警察、医务人员值守。“从哪里来的,回哪里去。”这是王超和王安孝听得最多的话。“我们就是从高速下来的,想回高速,没得办法。"
驾车行驶在城市道路上,大年初一的武汉黄陂区,小雨淅沥,路上见不到几辆车,更见不到几个人。王超和王安孝在城里转了3个小时,12点左右,接到黄冈的朋友电话,称黄冈将在当天下午2点实行出入交通管制。
↑重要路口都用泥堆做了路障在路上遇到的,更多的是挂着外地车牌的私家车,也都在寻找出城的方式。“遇到一个川A车牌的车,两个女的,带着一个5岁左右的小男孩。”王超说,简单交谈得知,她们是从江苏开过来的,想回成都,也是进入武汉地界后,下了高速公路。“她们问我们咋办?我们说打算回黄冈,如果愿意可以跟我们一起走。”王超说,原本她们开着车跟着,但在一个转盘处,后车按了几声喇叭,车速不快的王超开出转盘停下后,却没有看到后车跟上来,“只能理解为她按那几声喇叭,是表示她们不跟着我们走了。”王超说,事出匆忙,也没来得及留下联系方式。
王超和王安孝打开各自手机导航,再把汽车自带的导航打开,努力寻找能返回黄冈的路。高速公路不能上,国省干道不准走,导航把他们往山上带,路越走越窄,地方越走越偏,甚至走到了无法错车的机耕道。“开到自己都不敢相信路是对的,走到啥子地方都不晓得。”转啊转,再看手机,距离黄冈的家,还有直线距离60公里左右。
但就是过不去。“到处都拦着的。”有的路口有人值守,有的路口堆着泥土断了路,甚至有的地方就横着停放了一辆车、或者就砍了一段树枝横在路面。
偶遇农家乐,夜宿深山寺
好在,路上行人极少,空气清新,路边风景也不错。
当天下午,王超夫妻俩发现了一家看上去还未正式开业的农家乐。“那附近应该是个风景区,3层楼的农家乐,有几十个房间。”王超说,当时整个农家乐,只有他们夫妻和另一家来自武汉的游客。“一听武汉的,我们还有点紧张,老板说他们都出来20多天了。”老两口这才放下心,武汉游客一家住在一楼,王超夫妻俩住在三楼,房间里没有电视,第一天晚上,王超看手机看得脑壳疼。
好不容易找到了落脚之处,老两口商量,这里空气好、人又少,后山还是一片茶山,房价每天元,要不就在这里住个十天半个月,武汉总应该解禁了。但到了第二天晚上,武汉游客一家突然就被老板“撵走”了。“听到楼下在闹,我们声音都不敢出,生怕也喊我们走。”
忐忑了一晚上,大年初三早上10点,老板终于还是上来了,理由是:家里有“精神病人”,住的人多了怕犯病,伤了人、砸了车都不好。“我们想商量,本来车里备有方便面、方便饭够吃,让老板把我们锁在农家乐里面,我们绝对不出去。”王超说,女老板心软了下,说她再去问问,但回来还是说不得行,必须走。
吃过午饭,老两口慢吞吞地收拾好东西,还买了20多个鸡蛋,王超偷偷地留了点钱,从农家乐厨房拿走了一把大锅铲。“我想到有些地方小路只有泥巴拦着,没人守,可以挖开,转了一圈只有大锅铲合适。”
又回到了大年初一找路的状态,开着导航在山里转圈圈,大路路口都有警察和医务人员值守,不让过。开累了,王安孝将车停下来,戴好口罩,下车去“侦查”了一番,发现徒步走过有人值守的路口时,并没有被拦下来,连盘问、测体温都没有,几分钟后,王安孝又大摇大摆地从卡点走回来,还是没被拦下,“这下就晓得了,他们只是不让车过,人可以过。”王超说。
王安孝回到车里,计划弃车徒步。“他搜了一下,走路的话,要走60公里,走18个小时。”王超说,决定弃车徒步后,他们原本计划当晚就睡在车里,第二天一早5点半出发。天色还早,王安孝说再往前看看,开到一个小路口,又是泥堆挡路,大锅铲派上了用场,半个小时就把泥土挖开了。再往前走,就看到了一座寺庙。
“看到很干净,我们就去问问,能不能住一晚。”王超说,寺庙里唯一的老师傅特别热情,当即同意了,不收钱,还很快给他们炒了5个菜、煮了饭,当晚,老师傅拿来干净的被套,听说夫妻俩第二天打算走路回黄冈,又送来了一包沙糖桔、糖,让在路上吃。晚上,山里冷,又下雨,王超盖了两床被子都冷得发抖。
“第二天定了5点多的闹钟,但天还是黑的,又是山路,不敢走。”王超想,寺庙里就一位老师傅,车里装了好多从老家带的新鲜蔬菜,能不能跟老师傅商量下借点米,就借住在这里。王安孝等到天亮后,去和老师傅商量,老师傅说最近天天都有人上门检查,不准留宿外地人,头一晚是太晚了担心不安全,才让他们住下的。这一听,知道不能让老师傅为难,王超抓紧时间起床,10分钟就收拾好了准备徒步回程。老师傅一脸歉疚地又送来了一大包点心、糖果。
开着车,又回到了挖开路障的地方。此地属于武汉市新洲区,与黄冈,就隔着王超夫妻俩脚下的这座大山。
↑导航总把夫妻俩往泥巴路上引夫妻俩把车停放在路边,王安孝把吃的、装满水的保温壶和王超每天要服用的治疗甲低、骨质疏松的药,都串在大锅铲的木柄上。“开着手机导航,刚开始都是柏油马路,但走着走着就导航到土路上了,本来想干脆就沿着柏油马路走算了,导航又一直喊掉头。”王超说,实在是人生地不熟,不敢冒险,老老实实地走土路,要是走反了,就得不偿失了。还好,即便是土路,也比较平整。
路上,王安孝和王超边走边尝试拦车,想着能往前搭一段都好。但路上车很少,偶尔经过的车也都没有停下的意思。“到后来,都不抱希望了,听到(车)声音就背起手舞(拦车)。”没想到,真的有个20多岁多小伙子停了下来。得知他们要走回黄冈,小伙想了想,让他们上了车。但刚开出去两三公里,又遇上了路障,车开不过去了。两个人只得又下了车。
从早上不到8点,一直走到下午四五点钟,老两口走了25公里。王超患有甲低,平时就不能太过劳累,“刚开始累了,就蹲下休息一下,后来走不动了,干脆坐到地上,坐下去就起不来了。”王超说,自己腿都软了,实在走不动了。王安孝没办法,打电话向黄冈的家人求助。“家里找了两辆摩托车,试了一下,摩托车可以进出,就骑过来接我们了。”有了摩托车,剩下的30多公里就快了很多。晚上6点多回到老家,在检查点测了体温,夫妻俩都体温正常。
↑在湖北黄冈市罗田县城,到处都拉起隔离网禁止外出居家隔离1个月,不知何时能回家
终于顺利回到了黄冈市罗田县,王安孝因为工作原因经常在此出差,所以在这里租了一套房子。“早上腿肚子都痛,床都起不来。”王超说,回到住处,黄冈的疫情逐渐被披露,是除武汉以外确诊人数最多的湖北城市。本身自己是从武汉回来的,担心感染他人,加上对其他人也不了解,不敢多接触,王超和王安孝决定不再出门。在老两口所住房屋的街道外,也拉起了禁止外出的隔离网。附近住户的青壮男性都排了班,轮流值守,王安孝每隔几天,也要去“守上半天”。
隔离在家,王安孝平时爱“偷懒”的小习惯帮了大忙。厨房里囤了40斤大米,冰箱里有些肉菜,年前王安孝姐姐送的豆腐乳有一罐留在了家里,王超买的一些干木耳也被找了出来,“就吃这些菜,一直没出过门。”前半个月,王超在音乐软件上唱歌打发时间,王安孝练练字,看看电视,后来成都的老同学相约网上打麻将,“过了瘾。”
↑天气好的时候,王超会在院子里晒太阳原本以为十天半个月就能回成都,这一住就是30多天。王超看新闻,黄冈的防疫管控也越来越严,“如果不是当时回来了,在外头还不晓得咋个办。”
整整隔离25天后,王安孝的朋友送来了一些新鲜蔬菜,王超也加入了附近商超网购配送的